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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峻如思忖半晌,无奈地说,等会我去审审他。师哥,今天辛苦你了。
  焦魁呵呵一笑,说,不辛苦。我这么卖力,都是为了帮你,谁叫你是我师妹呢。
  焦魁这么一说,杨峻如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在特训班的日子。那时她和焦魁都是教官江世旺的学员。开班没多久,焦魁就迷恋上了像田野里一株亭亭玉立的白玉兰一样的杨峻如,每天给她递小纸条,送小礼物,变着法子献殷勤,像苍蝇一样一天到晚围着她嗡嗡叫。
  杨峻如受不了这种骚扰,只得把那些写着火辣辣情话的小纸条和小礼物统统上交给教官江世旺。江世旺把焦魁叫过去一阵猛尅,骂他胸无大志,触犯军统家法,再不悔改,就把他逐出特训班。杨峻如在一旁解恨地笑着,焦魁气得对她直翻白眼,这才发觉杨峻如是支带刺的玫瑰,会扎伤人的。一晃多年过去,山不转水转,她和师哥焦魁竟又凑到了一块,恩师江世旺却已奔了黄泉路。
  杨峻如说,谢谢!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得靠你多关照。
  焦魁笑道,咱俩不是外人,不用客套。军统冰城组自光复后成立至今,也就短短七个月,人手不足,也没理顺,不好管。放心,我无条件支持你。
  杨峻如说,谢谢师哥!
  焦魁说,听你师哥叫得这么甜,我心都醉了。说句实话,当年我是真喜欢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杨峻如微微一笑,说,你该不会还恨我吧?
  焦魁满脸真诚地说,我从没恨过你。你来冰城,咱俩久别重逢,我当然高兴,可又替你捏一把汗。说句不该说的话,冰城正是水深火热,苏俄军队即将撤走,东北民主联军马上就要攻城了,靠“先遣军”那点散兵游勇根本阻挡不了。你父亲杨处长真不该在这种时候,放任他们派你来这个鬼地方,蹚这趟浑水。
  杨峻如纠正道,那是我养父。顿了顿,拉下脸说,师哥,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消沉?共产党就算夺下冰城,那也是暂时的,等接收完关内,国军精锐部队就会打过来,收复失地。眼下恩师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可不能愧对恩师的栽培。
  焦魁苦笑一下,说,我并不想辜负恩师,辜负党国,可党国好像不怎么信任我。我总觉得,上面和你像有什么大事瞒着我。我这个副组长有名无实,早被架空了。
  杨峻如忙耐心解释道,恩师江世旺死得蹊跷,内鬼冰火隐藏很深,上面觉得冰城组每个特工都有嫌疑,眼下你只能受点委屈。不过,我还是相信师哥你的,很多事情还得倚重你。
  见杨峻如如此推心置腹,焦魁心头舒畅了许多,挪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说到正题上:我觉得邹炳寺被炸成粉末,李止安的嫌疑还是最大。还有他的头痛,也很可疑。
  杨峻如说,他说是家族性的偏头痛。
  焦魁说,你信吗?怎么证实?我建议,好好查查他。
  杨峻如脸色一凛道,所有危害党国的人,都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李止安身上疑点多,当然要严查。
  李止安双手戴着铁铐,斜躺在主楼审讯室一把木椅上,正在呼呼大睡。昨晚他没怎么休息,正好借被扣押的机会补补觉。
  杨峻如开门进来,见李止安没心没肺地睡得那么香甜,气得狠tຊ狠地跺了跺脚,又猛拍桌子。李止安被惊醒,忙睡眼惺忪地站起来。
  杨峻如气恼地说,你心可真大。我叫你主动交代,你一个字没写,却睡起了大觉。
  李止安回答道,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放炸弹的根本不是我。
  杨峻如冷冷地一笑,说,我劝你还是别耍小聪明。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分上,我不想对你动大刑。我们已经查到了证据,我之所以还来苦苦相劝,是想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只要你自首认错,我会想办法替你搪塞,减轻你的罪责!
  李止安举起戴铁铐的双手,愤然道,甭提什么老同学。你的所谓好心,我概不接受。你说有证据就亮出来啊,只要证据确凿,老子认栽!可没有证据非说是我搞的,非说冰火就是我,老子决不认账!
  杨峻如一时无言以对,有些发呆。
  李止安不给她喘息之机,紧接着反击道,你就是在诈我,根本没找到什么证据。因为搞爆炸的人,就是帮你找证据的人,他会把证据提供给你吗?
  杨峻如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你是说师哥?
  李止安说,我可没指名道姓。你原本就不该怀疑我,你被他蒙骗利用了。在严密监视之下,我根本不可能放定时炸弹。那个人却不一样,他在副楼出入自由,可以偷偷带进任何东西。
  杨峻如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半天没吱声。
  李止安白了她一眼,又说,接受不了是吧?我问你,这人是不是一口咬定就是我干的?还有,发生爆炸时他正好不在楼里,捡回一条小命,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杨峻如脸色异常难看,沉默良久,掏出钥匙,给李止安打开手铐……
  两分钟后,焦魁站在走廊上,看见李止安跟在杨峻如身后大摇大摆地从审讯室走出来,惊讶得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急忙尾随杨峻如走进她办公室,关上门,不满地质问道,怎么把他放了?
  杨峻如叹口气说,我盘问半天,他死不承认,又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先放人。
  焦魁说,用大刑好好伺候,说不定就招了。
  杨峻如冷冷地看着焦魁,恼火地说,万一他真没问题,我们屈打成招,搞成冤假错案,让亲者痛仇者快,对得起党国吗?
  焦魁哑口无言,尴尬不已。
  焦魁离开不久,杨峻如就接到风向标打来的电话,询问那爆炸声是怎么回事,说花狐十分关心。杨峻如语气沉重地告诉风向标,她按花狐的要求试探李止安,李止安去卫生间待了近十分钟,非常奇怪。经过排查,却并没有发现他安放定时炸弹。在李止安离开军统冰城组半小时后,爆炸突然猝不及防地发生,把邹炳寺和耿小六都炸死了。
  风向标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才说,邹炳寺死了,冰火却没查出来,这个共党叛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杨峻如反驳道,也不能说浪费。搞爆炸的肯定是冰火,或者其同伙,得给我点时间,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风向标说,可花狐催得很紧。你说发生爆炸时李止安早已不在现场,他也不大可能提前安放定时炸弹,那他是不是就可排除嫌疑?
  杨峻如说,目前确实没抓到他的把柄,不过对他还得继续调查。种种迹象表明,另一个人似乎嫌疑更大。
  风向标问,另一个人?谁?
  杨峻如说,焦魁!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上午十点四十三分,李止安悄悄来到一处秘密联络点,与中共冰城市委书记方志恒及冯才胜、关隐达见面。
  方志恒问,你没事吧?
  李止安笑道,没事。杨峻如关了我一小会儿,正好补了个觉。她查不到我搞爆炸的半点证据,只得放人。不过她还不会打消怀疑。
  方志恒表扬道,止安,这一仗打得漂亮!
  冯才胜说,是啊,锄掉了叛徒,解除了威胁,自己还能抽身而退,简直是个奇迹。
  关隐达不解地说,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快跟我们讲讲,你到底使了什么奇招?
  李止安微微一笑说,行,我来汇报一下。当杨峻如主动告诉我邹炳寺的情况,我就猜到她在下圈套,可我又不得不冒险干掉邹炳寺。如何做到既杀人灭口又保全自己,我一时也是很犯愁。
  关隐达打断他道,你先说说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炸弹是怎么带进去的。
  李止安说,根本就带不进去。当初一搬进这座伪满保安局用过的院子,我就暗中检查过主楼、副楼的各个角落,发现通风管道里有很隐秘的夹层,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我不知道做这个夹层的是保安局,还是参与修缮这两幢房子的抗日分子。
  关隐达说,原来还有夹层。炸弹现在带不进去,难道你早就……
  李止安说,对。当时发现通风管道的夹层后,我就往里面偷偷藏了几个炸药包,以备不时之需,这下派上了大用场。
  冯才胜夸奖道,你真是未雨绸缪,考虑周全,危急时刻帮上了大忙。你藏了炸药,有没有藏定时器?
  李止安说,没有。即使有,也不敢用。我假装拉肚子上厕所,拿出藏在一个水箱里的带铁钩的绳索,借助绳索爬进通风管道。几分钟后杨峻如赶过来,想破门而入。就在门快撞开时,我匆匆忙忙从管道里下来,侥幸没让她看出破绽。她和焦魁怀疑我在安放定时炸弹,可他俩认真倾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丝嘀嗒声,只得放过我。
  方志恒也忍不住好奇,催问道,没用定时器,你是怎样让炸弹延时爆炸的?
  李止安说,一开始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打算与邹炳寺同归于尽。正准备拔枪行刺,看到地上点燃的檀香,突然鬼使神差般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关隐达问,审讯室里哪来的檀香?
  李止安说,杨峻如受不了副楼的霉味,焦魁献殷勤拿来檀香点上,不光审讯室,就连卫生间和走廊也各点上一根,剩下的就丢在走廊角落里。我假装拉肚子上厕所时,悄悄在走廊角落里拿上一根檀香,进了卫生间后,在里头那根燃着的檀香上引燃我手里的这根,然后把它带进通风管道。
  冯才胜按捺不住兴奋说,我有点明白了。
  李止安接着说,我拿着点燃的檀香,打开通风管道的夹层,把檀香插在夹层的木板缝里,将早就藏在里面的炸弹的导火索缠绕在檀香的最下端,然后关好夹层。别人就是钻进通风管道查看,也很难发现……
  方志恒笑道,等檀香慢慢往下烧,烧到下端时,已经过去了几十分钟,这时才会引燃缠在檀香最下端的导火索,导致炸药爆炸。
  李止安说,对,就是这样延时的。爆炸后查不到定时器的残片,我也早已不在现场,杨峻如再怎么怀疑我,也拿我毫无办法。
  关隐达叹服道,止安,真有你的。
  李止安笑道,我不过是灵机一动。这事还得感谢杨峻如、焦魁,要不是他俩一个有洁癖,一个拍马屁,副楼里就不会有能被我悄悄利用的檀香,邹炳寺能不能被干掉还真难说。对了,查找孙连山有进展吗?
  方志恒皱着眉头说,我们组织发动了几百人,在全城大面积筛查,到目前为止,找到孙连山的亲友、同学、邻居和曾跟他有过交往的人员共计二十三人。
  李止安说,这速度够快的呀。
  冯才胜说,可没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都说早跟他断了联系。
  李止安说,孙连山和那些有血债的漏网伪满警察警惕性很高,藏得很深,确实也不容易查找。
  关隐达说,可现在我们是在和军统争夺他。要想粉碎“七天行动”,就得抢在军统之前逮住他!
  冯才胜说,只怪一切来得太突然。现在还不清楚,军统究竟抢占了多少先机?我们怎样才能尽快揪出孙连山,在这场殊死较量中险胜对手?
  方志恒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斗,不管有多么困难,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们必须赢!
  冯才胜说,请方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赢这场硬仗!
  关隐达说,最后的胜利必定属于我们!
  李止安说,绝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我也会想办法追查孙连山,就算他是土行孙,会遁地术,也要把他从地底下刨出来!
  方志恒高兴地说,好!大家士气很高,很好!我们一定要挫败军统的惊天阴谋,保护好这座大城市!苏军就要撤离了,我们初定在五月一号的总攻时间可能会提前,你们要作好思想准备。我今天下午就去宾县,向东北局北满分局领导汇报,协助制定总攻计划。
  李止安、冯才胜、关隐达听了都一脸兴奋。关隐达说,冰城的天,就要亮了!
  冯才胜说,这将是全国第一座获得解放的大城市,对我党意义重大!
  这些年卧底军统的一幕幕辛tຊ酸往事,在李止安脑海里接连闪现,就像放电影一样,他显得尤为感慨,忍不住说,等冰城一解放,特务一肃清,我的卧底生涯也该结束了。这些年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时每刻都站在悬崖边上,早受够了,也该歇口气,见见久违的阳光了!
  方志恒紧紧攥住李止安的手,动情地说,冰火同志,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你再坚持几天,打赢这最后一仗,让冰城这座美丽的东北城市,完好无损地回到人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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