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在单位的人缘不好，但平时所有人都怕他，日常能维持和谐的场面。
今天却不同，更像是……他们受到了某些人的示意。
林意没有主动找领导，她耐心等着，顺便思考如何解决问题。
小宝不懂为什么时不时有姨姨路过，但她能感觉到大姐的心情不好，于是软软地凑到大姐脚边。
林意在百货商场的珠宝手表柜台售货，以前这里是非常赚钱的柜台，还能时不时收到顾客的小费……建国以后，油水越来越少了。
到了现在，几乎每天只能有一两个客人过来，还经常是全家人凑钱为了给儿女买结婚的礼物，她很少能收到小费了。
今天的运气还不错，来了一对打扮精致的新婚夫妻，两人一眼看中一对款式相同的男女情侣表。
“帮我们包起来吧，男士手表一亿四千八百八十八万元，女士手表一亿三千八百八十八万元，我直接给你两亿九千万元吧，剩下的零头打赏你啦~”年轻女士大方地作出安排。
林意立即应下，忙前忙后帮二人装好手表并结账。
随后回来时捏着448张面值伍佰万元的纸币，心也稍稍落下一些。
虽然现在钱不值钱，但这部分钱还是能改善家里的生活。
哪怕一万块只有一块钱的购买力，这也是224块钱呢。
小宝看到大姐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脸，不禁也笑起来：“大姐，棒棒~”
林意无视其他人嫉妒的神情，愉快地将所有钱放在小宝面前：“来，崽崽，大姐教你认识钱。”
她意有所指道：“我们小宝从小认识钱，以后也能赚钱。崽崽你记住，我们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本事赚钱，不要嫉妒别人的出色。”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地骂人，没本事别羡慕别人，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
林意吐出憋了一天的浊气。
“一身的钱臭味，就爱钱，哼~说得我们正经人好像谁羡慕你似的。”
“都新社会了，还敢收小费，小心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林意的手紧了紧，去年建国以后，她起初感受还不多，但今年越发感觉到和以前不一样。
不不不，不能吓唬自己，她能有什么错？
难道爱钱有错？没有。
林意很快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也带着小宝认识了什么是钱。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小宝笑嘻嘻地黏在大姐身边：“大姐，爱钱钱，赚钱钱，大姐超棒哦~”
林意点了点小宝的小鼻子：“小宝就知道哄你大姐开心，是不是中午没吃饱？”
林意说着有一点愧疚。
中午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只带着小宝去隔壁吃了一碗面，小宝担心她，也没有吃好。
想到这里，林意揪了揪小宝的耳朵：“大姐等下带你回家的路上，我们买一只烧鹅好不好？”
小宝舔舔嘴唇，卖乖道：“大姐坠好啦~”
林意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小孩子好，永远可以无忧无虑，也不用担心未来。”
小宝脑门上都是汗，软软的头发都黏在一起，眼皮有些抬不起来，却很精神地说：“小宝担心哇，小宝几道姐姐们不开心，小宝想里萌台心。”
小家伙努力想要说清楚，林意还是思考了一下，才搞清楚小宝的意思。
“小宝觉得姐姐们不开心啊，还知道担心我们？”林意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个小东西，想得真多，放心吧，姐姐们一定会努力奋斗。”
小宝想说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气得脸圆鼓鼓。
她看到了大姐满头白发默默流泪，看到二姐从高楼坠落，看到三姐被男人骂得痛哭流涕，看到四姐大着肚子满头泪水和汗水……还有妈妈，妈妈是笑着的，但脸上身上有好多臭鸡蛋和烂鞋。
小宝觉得这实在算不上开心。
啊啊啊，小宝气得咬手手。
“是不是坐不住了呀，马上马上，大姐马上就能下班了，我们回家。”林意笑小宝团团转还咬手指，但还是无情地把小宝的手扒拉下来，“不卫生，不许吃手手，会生病打针哦。”
“可素——”小宝好急好急。
“林意同志很喜欢小孩子啊，”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来人穿着中山装，一头灰黑掺杂的头发一丝不苟往后梳，脸上笑起来有明显的褶子，不过对于已经快四十岁的人来说，朱崇志已经算得上不显老。
如今大多数三四十岁的人，经历了最痛苦的时期，能活着已经很好，苍老和疲惫都不重要。
朱崇志在解放前就是百货商场的经理，才能过得不错。
林意不太喜欢朱崇志平时看她的眼神，一般情况下也不想和朱崇志说话，但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意深吸一口气，忍住。
“朱经理，我带我妹妹过来上班，你放心，她一直在下面坐着，没有影响到我工作。”林意心思一转，又道，“朱经理，我在百货商场工作好几年了，我的工作能力我想你也知道，我办事你放心。”
她特意说明她的能力，是为了引出朱崇志接下来的话，她这种工作能力强的留不下来，难道还要那帮废物？
不应该，不能。
朱崇志呵呵一笑，摇摇头：“小林啊，你这个脾气太急了，我以前能放心，现在可不敢放心啊。”
林意皱眉。
小宝也皱眉。
朱崇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小林，你也知道我们是新社会，百货商场也要进行公私合营，一部分柜台会撤销。当然，从我的角度，我希望大家都能留下来，但上面不允许啊。”
林意心里一沉，立即问道：“按照业绩，我肯定可以留下来。我如今在珠宝柜台，但以前每个柜台都干过，我敢说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会售货。”
朱崇志敲了敲柜台上的玻璃，略有些为难道：“以前是以前，上面的意思是，可以通过民主表决的排名决定去留。小林啊，我也想保你，有点难。”
“毕竟我帮了你，你我都是单身，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小宝倏地抬起小脑袋，一字一顿道：“大、姐、不、当、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