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娣倒着走：“你跟很多妈妈都不一样。我有个很坏很坏的表哥，我和妈妈每回回老家他都欺负我。妈妈还说表哥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谁才是她亲生的。”对迷糊说，“叶阿姨说得没错，亲生的不亲生的不重要。我妈就会叫我和几个姐姐忍。我宁愿不是她亲生的！”
　　叶知秋看周卫光，你说还是我说啊。
　　周卫光摇摇头，叶知秋劝道：“朵朵，你妈知道你很委屈，她那样说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她是怕事！”小阿娣潇洒地拨一下刘海儿，“不说她，来气！”
　　周卫光：“要不要看看你几岁？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气。”
　　“你不懂。叶阿姨懂我。”小阿娣望着叶知秋的脸叹了口气，“叶阿姨，你怎么这么好看？怎么长的啊？”
　　叶知秋可不敢跟小孩胡扯：“腹有诗书气自华吧。我上十年学。你呢？”
　　小阿娣才上两年：“难怪你那么好看。”
　　周卫光不禁看一下叶知秋，这也行？
　　叶知秋也没有想到这样也行。
　　吵架的地方离周家不远，叶知秋发现快到家门口了，就提醒孙朵朵回家吃饭。
　　孙朵朵转过身，她妈金小银从北边过来，看样子去那边找她去了。孙朵朵担心挨到身上，拼命往家跑。到院里听到叶知秋的脚步声近了，隔着墙喊：“叶阿姨，下午再去找你玩儿。”
　　她妈金小银进院：“下午上学！不许逃课！我送你去！”
　　叶知秋正准备回话，听到这话笑了笑，叫迷糊和糊涂进屋，她和周卫光搬东西。
　　糊涂弟弟的糖吃完了又馋了：“可以再吃一个糖吗？”
　　叶知秋点头，没等糊涂欢呼，又说：“下午再吃。”
　　“我想现在吃呢。”
　　叶知秋板起脸：“我不想你现在吃，怎么办呢？”
　　“那，那我哭？”小糊涂攥着肉乎乎的小拳头揉眼睛，揉两下看一下叶知秋，“我哭了啊？我真哭了啊？”
　　叶知秋：“哭吧。哭累了饭也做好了。”
　　小糊涂的手僵住，怎么跟奶奶家的大妈和姑姑不一样啊。小糊涂决定换个人：“爸爸，我哭了啊。”
　　周卫光波澜不惊的点头：“爸爸听着呢。哭吧。”
　　小糊涂哭不出来急得找哥哥。
　　爹妈油盐不进，哥哥也没办法：“爸爸妈妈，好狠的心啊你们。”
　　叶知秋：“才知道吗？”
　　迷糊哥哥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糊涂弟弟嘎嘎乐。
　　迷糊气得朝他背上一下，小糊涂朝前趔趄几下。叶知秋忙说：“弟弟哭了你哄。”
　　迷糊吓得勾头看弟弟，糊涂一把推开他，推得迷糊踉跄，迷糊追上去又朝他背上一巴掌。小糊涂大声喊：“爸爸，哥哥又打我！”
　　周卫光心说谁叫你幸灾乐祸的：“他打你你打他。”
　　“……”爸爸怎么也跟伯伯和姑父不一样。伯伯和姑父都是说不许打架，一会儿帮他教训哥哥姐姐，“我打不过哥哥。”
　　周卫光：“那就等他晚上睡着了再打。”
　　小糊涂眨了眨眼睛，可以这样吗。
　　周卫光把盐递给糊涂：“送屋里去。”
　　“冒烟了！”糊涂到厨房门口就嚷嚷。
　　周卫光等着还车，就跟叶知秋先把东西卸下来，然后由她一一拿屋里。听到这话两人慌忙朝厨房跑。
　　叶知秋看到冒白烟的水壶，松了口气：“我正烧水，朵朵跟我说不好了。到那边一耽搁耽搁忘了。”她把水壶拎下来就冲暖水瓶。
　　炉火很旺，周卫光叫俩孩子离远点，问叶知秋接下来做什么。
　　叶知秋叫他淘米煮粥。周卫光挖一碗米。叶知秋眼前一黑：“抓一把就够了。这么多米得煮一锅粥。”
　　周卫光去掉一大半，倒水的时候不敢自以为是，先问叶知秋放多少水。
　　幸好叶知秋经常下厨房，不常煮粥蒸饭也知道放多少水：“对了，我在家喝粥就酱菜。这里有吗？”
　　周卫光：“好像忘了跟你说。这里哪儿的人都有，反倒是阳城当地的没几个。家属随军有年限要求，很多人以前都在老家，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做鞋、做饭、腌菜几乎都会。”
　　“所以副食厂没卖的？因为没人买？”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周卫光点头：“我买菜了。”说完，他到门外拿进来。
　　锅放煤球炉上，叶知秋暂时无事可做就接一把，可当她看清周卫光买的菜傻眼了，“大虾我认识，这是什么菜？还有这疙疙瘩瘩的又是什么玩意？”
　　周卫光：“菜是冬菜——”
　　“秋分种冬菜，铺雪不愁菜。”叶知秋顺嘴接一句，不禁问：“可是这么热的天也有冬菜？”
　　周卫光不会种地，除了白菜萝卜笋等常见的菜，其他的菜他也认不清：“卖菜的职工说是冬菜。这是生蚝。”
　　叶知秋第一次听说“生蚝”，“所以，咋吃？”
　　周卫光试探道：“煮着吃？”
　　叶知秋拿一个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观摩一番：“怎么打开啊？”
　　周卫光看叶知秋，就差明说你不知道吗。叶知秋反问：“你在首都见过生蚝吗？”
　　“新婚夫妻”想起什么，不约而同地朝隔壁看去。叶知秋给周卫光使个眼色，周卫光叹了口气，拎着生蚝和冬菜去东边。叶知秋又叫住他，周卫光挑眉：“一起？”
　　“我跟人又不熟。”叶知秋把虾给他，“见过没吃过。”
　　周卫光吃过不会做，接过虾去隔壁请教。孙朵朵的母亲金小银看到周卫光的菜就问：“卖菜的同志是不是说这几样配粥？”
　　周卫光颇为意外：“您刚也在？”
　　金小银摇摇头，先拿个虾教他收拾虾，接着指点他开蚝，冬菜不用教，洗干净切碎，出锅前放进去。周卫光看一遍觉着记住了就拎着东西告辞，到家把所学教给叶知秋。
　　叶知秋在家做饭做习惯了，本能接过冬菜、生蚝和大虾，周卫光两手空空成了大老爷。叶知秋眼珠一转，处理大虾的时候虾脑崩他一脸，周卫光皱着眉问：“会不会？”
　　“你会你来？”叶知秋假装没好气，大虾往盆里一扔，虾气得蹦跶几下，叶知秋吓了一跳，往后退几步，指着垂死挣扎的大虾，“我都没吃过这玩意，它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你指望我听一遍就会？”
　　周卫光无奈地接过去，“你开生蚝。”
　　叶知秋一刀下去差点砍断切菜板，周卫光担心生蚝没打开，他和叶知秋共赴黄泉，做一对鬼夫妻：“放下，放下——”
　　叶知秋放下：“我洗菜。”
　　周卫光不确定地问：“会洗吧？”
　　叶知秋见好就收，白了他一眼：“都是菜，我会洗北方的菜，还收拾不了南方的菜？”
　　没等周卫光把虾处理好，菜就收拾出来。
　　叶知秋把菜切好备用，周卫光开始处理生蚝。叶知秋蹲在他对面：“这么重的腥味，不放点什么能吃吗？”
　　周卫光也闻到虾腥：“好像有姜。”
　　叶知秋把菜篓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不止有姜，还有一把香菜，“这菜不是喝胡辣汤的时候放一点，或拌凉菜的时候用吗？”
　　周卫光：“吃得惯就试试。”
　　叶知秋把香菜全洗了，又洗一块姜，姜切片看起来跟粥不配，又改成姜丝，香菜切碎备用。等周卫光把虾和生蚝收拾干净，粥也往外溢了，叶知秋掀开锅盖，时不时搅动一下，周卫光去还车。米熬至粘稠，叶知秋放姜丝、大虾、生蚝，接着放冬菜和香菜，起锅前加盐。
　　叶知秋不由得想起以前做过的菜饭，听到周卫光在院里洗手，她移到门边问：“要不要加油啊？”
　　周卫光买一斤香油，此地的香油不限购，但非常贵。周卫光也不清楚，叫她少放一点。叶知秋这个时候才发现周卫光没买菜籽油，她无语又想笑：“买菜不买油，要是不煮粥，你打算怎么做？”
　　周卫光很不自在，“赶紧吃饭！”拎着生蚝壳扔到墙边垃圾桶里，补一句，“菜籽油得自备油桶或油盆，我攒了几斤肉票，可以买肥肉熬油。”
　　叶知秋端着锅出去，瞥到垃圾桶旁盆里的衣服：“周团长，回头把衣服洗了。”
　　周卫光：“……别得寸进尺！”
　　一墙之隔，小阿娣的母亲金小银从堂屋去厨房刷锅洗碗，听到这话不禁跟随她出来的孙副师长低声说：“小周怎么跟小叶说话。”
　　小阿娣口中的老孙同志说：“小叶同志也不对，哪能叫爷们洗衣服。”
　　小阿娣的三姐孙小兰今年十二岁，到了不服管的年龄，外面又到处破除旧习俗，她拎着小阿娣的书包到厨房门口停下：“爸，话不能这么说。很多年前申纪兰同志就提出，男女平等，应该tຊ同工同酬。上面也赞同妇女是半边天。女同志可以种地进工厂，男同志怎么不能洗衣服？您天天开会学习，学的什么啊？”
　　“上几天学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孙同志扬起巴掌吓唬她。
　　小阿娣跑出去：“当父母的就喜欢拿孩子撒气。”
　　老孙改指小女儿：“再敢逃课，我打断你的腿！”
　　小阿娣耷拉着眼皮，面服心不服，跟着姐姐去学校。
　　叶知秋料到周卫光会拒绝，低声问：“八十块钱包括全家吃穿用吧？”
　　周卫光怀疑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住家保姆一个月多少钱？”叶知秋又小声问，“保姆不包括帮你教养孩子。何况还是我这种有学问有长相的保姆。”
　　周卫光：“以为你又说自己是朵娇花，观之悦目。”
　　“难道不是吗”几个字堵在叶知秋喉咙里出不来，“直接说洗不洗吧。”
　　叶知秋关于“是不是亲生的”看法实属令周卫光意外。从首都回来的路上，周卫光担心过几年两个孩子大了会不会因为不是他亲生的就变得很自卑，或跟他不亲。
　　叶知秋明事理，大是大非方面也拎得清，虽然爱占便宜又贪财，但她做事坦荡。周卫光希望跟她一直合作下去，直到她另嫁。
　　“我洗衣服就不洗碗。”
　　叶知秋：“我刷锅洗碗你挑水？”
　　两桶水对女子而言很重，周卫光每次看到隔壁孙家嫂子挑着水晃晃悠悠都想过去帮忙：“可以。”
　　“合作愉快！”叶知秋放下锅伸手。
　　周卫光瞥一眼她就去厨房拿碗。
　　叶知秋悻悻地收回手，然后发现俩孩子不见了。
　　周卫光从厨房出来差点撞到找孩子的叶知秋：“我知道在哪儿。”碗筷递给叶知秋，他去卧室，也是叶知秋的卧室。
　　叶知秋奇怪，俩孩子不出去玩躲屋里干嘛。到堂屋门口，叶知秋很无语，俩孩子叠板凳爬衣柜，试图拿装糖的饼干盒。叶知秋把碗筷勺放桌上就去看热闹。周卫光一手拽一个，指着墙壁叫他们站好。
　　俩孩子眼巴巴看着叶知秋说他们以后不敢了。
　　叶知秋双手抱胸，轻飘飘道：“谁知道你们以后什么样。今日错今日毕。周卫光，吃饭。”
　　“我们呢？”小哥俩异口同声。
　　叶知秋：“我们吃好你们再吃。放心啦，半锅呢，我和你爸吃不完。”
　　迷糊哥哥还想争取：“可是——”
　　叶知秋旋身离开，周卫光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俩孩子，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否则叫俩孩子发现“父母不和”，以后就不好管教了。
　　叶知秋吃不惯生蚝大虾粥，幸好大虾有点肉味，菜粥暖胃，让吃了几天火车饭，又吃了两顿食堂大锅饭的人聊以慰藉。
　　俩孩子没了父亲，又被母亲丢下，周卫光心疼，压低声音问叶知秋：“站一会就算了？”
　　叶知秋瞪一眼他：“慈父多败儿！”端着碗，拎着板凳坐到卧室门口，倚着门框，夹一个大虾，在眼前打量一番，“这么大的虾，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说完，放嘴里，故意吧唧出声，“啊，真香！”
　　小哥俩咽了口口水，又不禁舔舔嘴唇。
　　叶知秋夹个生蚝：“见过吗？我以前也没见过，应该只有南方有。外壳难看，里面白嫩嫩的，跟雪花膏似的。”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眯着眼享受：“难怪古人说，不辞长作岭南人。岭南是个好地方，快到腊月天了，还有这么绿的菜。米也好，看这粥，晶莹剔透。”冲俩儿子挑眉，“妈妈的宝宝们，想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