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想哭。哥哥迷糊宁愿像以前一样被爷爷奶奶揍一顿：“妈妈，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说了，求您了……”
　　周卫光本不赞同叶知秋这样做，怎么可以这么馋孩子。听到俩孩子的话，周卫光服了，不愧是她，损到家了！
　　叶知秋慢慢喝粥，悠悠地问：“还敢叠板凳爬高吗？”
　　小哥俩真饿了，又被叶知秋这么一形容，快馋出眼泪了。
　　叶知秋看到孩子摇头也没心软，要不是周卫光发现得及时，他们这会儿应该在医院给哥哥看伤：“一天三个糖少吗？”
　　哥俩一起摇头。
　　叶知秋：“还想把江米条当饭吃吗？”
　　俩孩子再次摇头。
　　叶知秋低头看着粥沉思，俩孩子急得原地蹦跶，叶知秋看过去，俩孩子吓得站好。小糊涂三岁，不甚记事，打一顿过些天也会忘得一干二净，叶知秋没指望一次教好，否则监狱早空了。
　　叶知秋：“说好的站到我们吃好。现在我一碗饭才吃几口，就这么算了，以后再犯错，加上今天的一块罚？”
　　两兄弟连连点头，看起来很敷衍。
　　叶知秋仿佛没发现这点，起身拎着板凳：“先洗手。”
　　周卫光领着孩子打水洗手，叶知秋给孩子盛饭。叶知秋多盛大虾少盛生蚝。俩孩子坐下，叶知秋先让他们尝一下生蚝，不想吃就给周卫光。
　　俩孩子果然跟他们的养母一样吃不惯粥里的生蚝。周卫光把生蚝挑到自己碗里。叶知秋把锅里剩的大虾给俩孩子：“小迷糊，小糊涂，我是不是个好妈妈？”
　　两兄弟很想说，你是个坏妈妈。然而他们不想靠墙站，就点头承认这点，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不说出来，她仍然是个坏妈妈。
　　叶知秋以前听同事说过大虾很贵，就问周卫光这顿饭花了多少钱。
　　周卫光：“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小人之心了吧。”叶知秋嗤一声，“这里离海近，肯定有很多鱼鳖虾蟹。对咱俩这种不会做的人来说哪种都一样。大虾贵，咱就吃别的。”白他一眼，“会不会过日子？”
　　周卫光确实以为叶知秋又要跟他“明算账”，有点羞愧：“叶师傅教训得是。大虾算贵吧。生蚝不贵。有时候食堂都当菜煮着吃。”
　　小哥俩“吃一堑长一智”，听到这话异口同声地表示他们不要吃生蚝。
　　叶知秋：“没听你爸说可以做菜吗。回头我问，问朵朵往常她家怎么吃。”然后又同周卫光商议，过了年就送迷糊和糊涂去托儿所。
　　周卫光和叶知秋之前计划到秋一个上小学，一个进托儿所。今儿他俩就迫不及待的跟人起冲突，周卫光不敢留他俩在大院里疯玩。
　　两兄弟又异口同声的拒绝入学。
　　叶知秋：“中午有人跟你们玩儿，是他们放学了。下午就没人跟你们玩了。”
　　俩小鬼不信。
　　叶知秋也没解释，先喝粥喂饱自己当紧。
　　饭后，叶知秋刷锅洗碗，周卫光把晾衣绳安好，拎着水桶和扁担挑水，回来就洗衣服。然而刚把衣服泡上，周卫光就闹个大红脸，耳朵快滴血：“叶知秋！”
　　叶知秋一手水出来：“干嘛？”
　　“你你——这什么？”周卫光指着她的小衣服。
　　叶知秋看一下，不自在地咳一声：“你的也在里面吧？如果换我洗呢？”
　　周卫光没把叶知秋当媳妇，他想象一下部队女同志给他洗内裤，顿时感觉到脸火辣辣的烫，“那以后，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叶知秋想说好，可这样容易暴露：“你病了或我病了呢？”
　　周卫光也没有好办法，沉默以对。
　　叶知秋：“你先习惯习惯。你忙得回来换身衣服就走，换我洗。”
　　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两口子，被左右邻居发现各洗各的衣服，一定会认为他俩感情出了问题。届时周卫光会被上级首长叫去谈话，叶知秋也会被首长爱人叫去谈心。
　　周卫光想象一下就头疼：“行，我先习惯！”
　　叶知秋很不好意思，也没有心思趁机调侃他。
　　厨房收拾干净，叶知秋才发现除了一包米和几斤白面、几斤杂面，盐、两块姜和一斤香油，就没别的了。
　　叶知秋从叶家带出来的零零散散里头有笔和本子，她从屋里翻出这两样，到厨房写下胡椒粉、味精，考虑到小糊涂三岁，又把辣椒划掉，腌咸菜的菜，炒菜的油，等等，林林总总写半页纸，眼前暗下里。叶知秋抬头吓了一跳：“走路没声？”
　　周卫光：“这么多东西？”
　　“居家过日子啊。周团长。”
　　周卫光头疼：“少阴阳怪气。我的假期还有好几天，我陪你去。”
　　俩孩子玩累了吃饱了放下碗就回房睡觉。叶知秋叫周卫光看孩子。周卫光给她十块钱。叶知秋挑眉。周卫光一脸坦然：“这个月没几天了。”
　　叶知秋气笑了：“还嫌我斤斤计较。你才是周扒皮吧。”
　　周卫光回屋把副食本以及油票和肉票给她。叶知秋接过去摇了摇头：“幸亏是我。换成叶知意，你俩已经打一架了。”
　　十天前听到这话，周卫光嗤之以鼻。现在想起叶知意损人不利己的性子，又被叶文礼和赵慧兰养成娇女，家里的活多是叶知秋干，她到这里都照顾不好自己，拿什么照顾俩孩子。
　　“你这样说，我也不可能再给你七十块tຊ钱。”
　　叶知秋白了他一眼，拎着背篓走人。到门口停下，“盯着糊涂别尿床。”
　　俩兄弟的床有周卫光一半，周卫光不敢大意，他把两兄弟翻乱的东西放好，又把工资塞衣柜最里面，就坐在床边休息。
　　叶知秋不知道副食厂在哪儿，也不知道供销社怎么走，好在她的性子在服装厂历练出来，看到金小银在路边跟人聊天，她走过去就喊：“嫂子，朵朵上学去了？”
　　金小银已经从小女儿口中得知叶知意是周卫光的未婚妻。老孙同志一听此事传开了，顺嘴告诉妻女，他见过公安部门出具的酒精和药物检测证明。
　　小阿娣嘴里塞满带鱼不耽误她大骂叶知意臭不要脸的。要不是她妈嫌她小小年纪出口成脏要揍她，她得骂一顿饭。
　　不可以骂人，小阿娣夸叶知秋善良、明事理，比如她认为小孩子打架大人不该掺和。接着又说钱如芳教训叶知秋不成，反被叶知秋教训一顿，叶知秋躲闪的时候不忘拉住她。钱如芳今儿算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想想以后钱如芳都没脸再教训她就忍不住乐。最后又跟她三姐显摆，她叶姨要跟她互帮互助。
　　孙小兰嘲讽妹妹傻，叶知秋知道她是老孙同志的女儿才出手护她。
　　金小银认为小孩不记仇，上午打架下午又会挤到一起玩，大人没必要上纲上线。这点跟叶知秋完全一样。她愿意相信小女儿是连长家的孩子，叶知秋也会出手保护。
　　金小银又看叶知秋笑着同她打招呼，愈发觉着她性子好：“上学去了。你干嘛去？”
　　“周——老周忘记买油，中午买的菜也吃了，我去副食厂看看。”
　　金小银被她的称呼逗乐：“周团长才三十二岁。”
　　“比我大六岁啊。”叶知秋道。
　　金小银很意外：“你跟你——”担心叶知秋在意，用试探的口味问：“跟叶知意一样大啊？”
　　“比她大几个月。我六岁时我娘带我去的叶家。”叶知秋大大方方说出来，不是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这脾气很对金小银，忍不住想帮她一把：“知道副食厂在哪儿吗？”
　　叶知秋：“正想问嫂子。”
　　“我陪你去吧。老孙忙去了，俩孩子上学去了，在家也没事。”说完，金小银去锁门。
　　跟金小银说话的几人比叶知秋大不少，刚听金小银说谁都不容易，叶知秋有学问有技术长得好，没想到摊上那么个母亲。在这点上几人比叶知秋幸运。她们同情叶知秋，就问叶知秋家里还缺什么，什么东西去副食厂，什么东西得去供销社。哪天副食厂有鸡和蛋，米比面宽裕等等，说到金小银回来，金小银就叫她们一块去。
　　几人以前在老家得秋补被子做棉衣，腌萝卜咸菜准备过冬。阳城暖和，冬天的青菜便宜，也不需要厚棉衣厚棉被，忙碌十来年的军嫂闲着无事，就随叶知秋走一趟。
　　金小银边走边说：“我们几个都没上过学，认识几个字还是孩子爸后来教的。部队想给咱们安排工作，咱们也做不来。以后家里有啥事尽管找我们。院里就我们几个闲。”
　　叶知秋：“我家右边的邻居有工作吧？”
　　金小银点头：“在学校教书。人家以前是大小姐。瞧不上咱们，进家就关门，平时也很少出来。”
　　走在叶知秋另一边的女人笑着打趣：“瞧不上我们。不包括小叶。小叶是首都来的，李老师知道了，放了学就得找小叶聊天。”
　　叶知秋摇头：“我家上数三代贫农。搁以前都不够格进宫当奴才。我在首都郊区，没进过几次城。”
　　“也是农村人？”四个军嫂齐声惊呼。
　　叶知秋：“上面在我们那边建厂需要工人，我爹娘才吃上商品粮，有钱供我们上学。”
　　几人顿时觉着叶知秋亲切，怎么看怎么顺眼。到副食厂都没叫叶知秋张口，叶知秋需要什么，她们帮叶知秋挑。副食厂也是国营单位，不能讲价，她们就要求秤高高的。
　　回来的路上听出叶知秋不止会用缝纫机，在家也能做衣服，就问叶知秋下午有没有空。
　　金小银不好意思：“小叶昨天才到，你也叫人家歇两天。”
　　叶知秋听明白了，心说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过这事叶知秋也习惯了，以前没少帮亲戚邻居剪衣服：“做衣服啊？我会剪，家里也有卷尺和粉饼，可是没有缝纫机。我手缝的不好。”
　　三位军嫂一同看金小银。金小银笑骂：“天天惦记我家老大的嫁妆。”
　　孙家第一次办喜事，金小银很重视，人家有的她女儿有，人家没的她女儿也有。置办齐了，城里的新女婿上门迎娶，两家才知道缝纫机买重了。
　　缝纫机笨重不好运，又不许私下倒卖，这台缝纫机就被留下。金小银会用但不熟练，怕用坏了，平时这几个军嫂找她缝东西，金小银就让她们手缝，或者找个擅长缝纫机的人再给她们用。
　　三人笑嘻嘻的连声喊嫂子，把金小银喊得脚下无根，一不留神就答应给她们用。
　　叶知秋佯装为难：“可是我家那俩还小，可能得分好几天做。”
　　几人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笑得叶知秋摸不着头脑，难道只想试试她。
　　金小银好心解释：“她们几个货一个比一个会过日子，几年才舍得做一件衣服。孩子的衣服也是能补就补。”
　　勤俭持家，传统美德。几人一点也不觉着丢脸。其中一人就说：“只有一条裤子，还是用娃他爹的裤子改的。我拆了没本事做，正打算拆一条娃的裤子比划着剪。”
　　叶知秋：“那你一会儿都拿过来，不用拆，我比划一下就能做。”
　　那位军嫂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先一步回家拿东西。
　　叶知秋的肉票上没日期，周卫光告诉她放到年底，甚至明年也可以用。叶知秋就没动肉票，打算过年包饺子。她不清楚南方怎么过，可她和周卫光以及俩孩子都是北方人，过年没饺子算什么年。
　　叶知秋去副食厂时就带上带盖子的搪瓷盆，用盆装菜籽油。到家把油放灶台上，生蚝和白鲳倒一起，叶知秋洗洗手就去堂屋。
　　迷迷糊糊的周卫光猛然惊醒，看清来人整个人放松下来。
　　“别让他俩睡了。晚上不困该闹了。”
　　周卫光没养过孩子，叶知秋说什么是什么。周卫光把孩子闹醒，抬头一看“战友”不见了。周卫光一手拉着一个，到墙角痰盂旁，看着俩孩子小便，“小叶”二字从隔壁传过来，接着又传来一句“人好手也巧。你说，咱们都是女人，怎么就没小叶长得齐整啊。”
　　周卫光服气：“你妈真厉害，买个菜的工夫就打入了军嫂内部。”